妄想穷极

襲い受けと誘い受け対処法

【那莱】即是世间

莱欧斯利注意到那维莱特总在看他。然而告白遭拒,他试图查明背后的原因。

转生pa,与很多私设,全文1w



01


“被我捉到了。”莱欧斯利微笑,“你又在看我。”


“很抱歉,莱欧斯利。如果你介意,我会克制我的目光。”


“不,不需要克制,你大可以随便看,不收钱。”


这显然是玩笑,律法并没有规定不允许长时间将视线沐浴在一个人身上,但他的玩笑却给那维莱特带来了些微的困惑。


“如果你需要收钱……”


“停,打住,我只是在开玩笑。至于金钱,我想我们可以开拓其他合作业务,不至于连视线都要剥削。毕竟我又不是什么演员。”莱欧斯利说道,“既然你如此在意我,大可直接答应与我进一步发展的提案。”


“我的回答与之前是一样的,莱欧斯利。我是最高审判官,最高审判官不应与他人建立太多的私交。”


“无论何时都因为身份与他人划清界限,不是太孤独了吗?那维莱特,你有朋友吗?”


“……”


这个问题似乎问倒了最高审判官。莱欧斯利好心地帮那维莱特解围:“别伤心,所有人的美露莘都是你的好友。当然,如果没有被你划在外人的范畴,我也乐意是。”


“我没有伤心。”那维莱特认真地回答到,“也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,莱欧斯利。”


明明拒绝了他的告白,琉璃的视线却依然会下意识地落在他的身上。在与咖啡店主闲谈之时,莱欧斯利转过头,偶可以瞧见对方正远远地在阴影下注视着他;而在他们面对面交谈之时,抬起眼,便能撞上那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睛。


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,在听人讲话的时候,视线要落在发言者的身上,表明“我正在听”,以示尊重。更何况,他现在正与那维莱特就新的合作项目进行商谈。


“如果你想要寻求合作,应当当面来与我商谈。”


你瞧,最高审判官本人也是这么要求的,足以证明他对这个观念的重视。


那维莱特端坐在座位上,十指交握,仪态端重,看起来只是在听取公事。——如果忽视他那专注的眉眼下,流露出的那份殷切的话。


希格雯在狱中热爱阅读研究表情的书籍,他闲来无事,也借来阅读过。尽管他认为大多只是打着读心幌子、废话满篇的图书,但也确实从中学到一些观察的方式。


而现在,他看到那维莱特的表情,比起公办公事的客套,更像是他与那维莱特认识已久。久到让这个看似界限分明、温和而疏离的最高审判官,足以对他生出眷恋般的关怀。


他与那维莱特确实是旧相识——如果在他十来岁的年纪被最高审判官亲自审判入狱这件事,足以让他称为与那维莱特是旧相识的话。他并不认为一场乏善可陈的无趣审判,能够令那维莱特放在心尖,继而生出如此深刻的情绪。


他记得他当初被推上审判庭的那一刻,那维莱特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惊愕。最高审判官事务繁忙,并不经常在审判庭,然而对年少的他的那场审判,却是由那维莱特亲自主持。而在他接管满是流放者的梅洛彼得堡、治理改革一段时间之后,那维莱特找到了他,并在之后提出要授予他爵位。


或许那维莱特是想借他来开一个口,证明曾经沦落牢狱之人,只要做出功绩,依然可以回归上层。但很可惜,他并不是一个热爱出风头的人。枫丹城的人只知道现在负责管理梅洛彼得堡的人身居公爵,至于他从何而来,何种出身,则几乎无人知晓。而这一切,也最终被那维莱特默许。


梅洛彼得堡是一个流离于枫丹外的无法之地,至少曾经确实是如此。而现在,梅洛彼得堡拥有“秩序”。作为一个巨大的工厂,其中的工作能过为像他这般无处可去之人,提供一隅安宁。而其中产出的零件与商品,则可以与水上进行各种贸易交换,这是他与那维莱特产生密切交流的根源。


与那维莱特的来往中,他更像是一名“商业伙伴”。遍历往日,莱欧斯利也得不出自身有何值得那维莱特这般注目。


总的来说,那维莱特在对他的注视中倾注的情感,过于多了。


起先,莱欧斯利以为那是一种让人感到亲切的演技,毕竟身居高位者总有些笼络人心的手段。可在他与那维莱特相处之后,他很确认,那维莱特并不具备这样的演技。他所具有的温和、公正,都是真真正正属于他的一部分,换言之,对他所流露出的那些情绪,也是发自内心。


很好,莱欧斯利想,他与那维莱特不过这样的交往,有什么能够让最高审判官这般殷切呢?


出于探知心,在他又一次地被那维莱特的视线所沐浴之时,莱欧斯利揶揄道:“那维莱特先生,我想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?”


那维莱特难得地没有被他的话带着跑:“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,公爵。”


“好吧,我承认对最高审判官开这样的玩笑,实在是有些僭越了。”


莱欧斯利并没有终止,“那么,我换一套说辞。——那维莱特,你是否愿意与我交往?”


那维莱特的眼睛微微放大,显出动摇。


“……很抱歉,莱欧斯利。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。”


但他仍然神情庄重地拒绝了他。



这很奇怪。莱欧斯利善于观察人心,更何况那维莱特是那样不善于掩藏。他很确信,那维莱特对他倾注的感情,确实超越了一般的人情往来,也对与他人不同。那么,那维莱特拒绝他的原因是什么?


身份关系?那维莱特是最高审判官,而他曾经是犯人,可那维莱特破开阻力亲手提携了他,没理由会介怀这层;种族隔离?那维莱特在枫丹四百余年,显然并非人类,可有美露莘与人类在一起的例子在前,还是那维莱特亲自准许的,他不应拘泥于此。


就算他拿这个问题去问那维莱特,对方也只是一幅礼貌回绝的神情。然后在下一次会面之时,又依然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。


——简直就像是,他身上有什么吸引着他一样。


莱欧斯利嗅嗅自己的手臂,长期待在梅洛彼得堡,他的身上捎有金属与潮闷的气息。然而他很注意保持干净,在刑期结束之后,也有充分的条件清洁自身,应当不至于是身上的味道令那维莱特在意。


莱欧斯利不由想到那维莱特的注视。那双眼睛威严而肃穆,却又美得异常妖冶,而当被其认真注视之时,鲜少人能够抗拒沉醉其中。更何况,是那样深切的注视。


莱欧斯利酷爱妄语,三句话里总有一句需要多加酌量。但至少那次对那维莱特的表白,也蕴含了他真正的心意。


于理,那维莱特是枫丹的最高审判官,握有正义之国枫丹的头等大权,与那维莱特交好,与他今后的人生益处多多;于情,他不希望那维莱特总是在他走后,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。他仍记得在当初审判他的法庭上,那维莱特长久的沉默;也记得他自梅洛彼得堡上到枫丹廷再度见到那维莱特后,那维莱特真诚的祝愿。


他有做那维莱特拒绝他的预想,只是未料到,那维莱特会丝毫不给他回旋的余地。那维莱特不懂得撒谎,若练习希格雯学习的那些读表情技巧,它们大概可以在那维莱特的脸上得到最成功的试验。因此,他轻易便读懂了那维莱特话语背后的为难,与那透着丝庄重的,不可置喙的拒绝。


那维莱特不应拒绝他。


莱欧斯利很确认,那维莱特对他的热切,绝非仅是像对美露莘那样出于家人般的关照。而莱欧斯利是一个善于进攻的人,一旦见到机会,则不会轻易放弃。


那维莱特之所以拒绝他,背后一定有理由。他想要知道这真正的理由。


迄今为止,枫丹的记者一直想要调查清楚那维莱特的一切。然而最终得知的却只是那维莱特公正、不偏不倚,以及一堆臆测。想要搜集这些信息,对如今的莱欧斯利来说并非难事。钱、人脉、手腕,他处处都有可用之物。然而,仅从他人对那维莱特的揣测中推断,还不及他与那维莱特一室共处半晌,那维莱特通过他那过分的率直透露给他的信息多。


莱欧斯利有很强的共情力,与其说是情,不如说是他善于用理智去推演,得出可用的信息。要想知道那维莱特在想什么,比起一昧地借助他人的揣测,不如去探寻那维莱特的心境。


那维莱特并不总是会出现在街头,而当他出现之时,第二日定然会登上枫丹的小报头版。俊美的最高审判官在枫丹的人气不可不谓风靡,仅仅是他的一张照片,便能为报刊带来不俗的销量。若是能拍到他亲切地抚摸美露莘的脑袋,那么这期报纸则有卖到脱销的未来。


莱欧斯利收来刊有那维莱特的往期报纸,他看到那维莱特出现的地方,嘉宾席,岸边,午后的庇荫处……尽管记者们很努力,但那维莱特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私欲,于是也难以窥探他的私人生活。


莱欧斯利把那维莱特出现的场所分门别类,注意到在这之中,那维莱特最常出现在一处枫丹北部的岸边。在几十年前,那维莱特偶会出现在那,临着碧海,天空总是乌泱泱地布满阴云,他眺望远方的空茫神情美得让人怜惜;可近几十年,却没人拍到那维莱特再在那个岸边出现。


莱欧斯利决定去岸边走走。




02


他来到岸边的时候天气很好。灿烂的阳光好似光幕,枫丹的海水湛蓝清澈,沙石上是群聚的海洋生物。


他想到照片中那维莱特的神情,总觉得像是喉间咽下淤泥,耿耿于怀。那维莱特在这里看到了什么?莱欧斯利站在岸边,试着学那维莱特望向远方,可他不是那维莱特,并无法体会他的心境。


或许是因为缺一场雨,莱欧斯利想。枫丹人都习惯了枫丹的多雨,可在他上陆之时,天气总是晴朗。或许他应该找一个阴雨的天气过来。


纵使有着这样的计划,可在他在阴雨天上到水上,在见过那维莱特,进行一番寒暄之后,再散步到海边时,先前的阴云总是消散。好在海边空旷而自在,清新的空气,吹拂的海风,水下所没有的一切,都可以让他当作一趟并不可惜的旅程。


他站在岸边,注意到有一顶帽子落在脚边。莱欧斯利拾起帽子,向不远处看去,只见一老人正倚在轮椅上,迎着海面,似是昏昏欲睡。


莱欧斯利走近,将帽子递过去:“您的帽子。”


老人从困倦中睁开眼,他的脸上满是年轮般的皱纹,这使得莱欧斯利差点看不清他的眼睛。他并没有接过帽子,而是发出苍老的声音:“哎呀……真是稀奇,平时都是那维莱特大人一个人来,今天就你一个人来吗?”


那维莱特。没想到会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,莱欧斯利自然地接话。


“是的,那维莱特先生很忙。如果有机会,我想他会与我一起来的。”


“你不在,那维莱特大人可好久没露出过放松的表情了。”


紧接着老人又想起什么似的,睁大了眼惊慌地抬起僵硬的手,似想要拉住他。“不要去水下……很危险。”


“危险,您是指什么?”


可老人却再没有回答他。只见对方低下头,又陷入昏昏欲睡的模样。莱欧斯利将帽子放到老人的膝盖上,脑中却被方才的几句话所塞满。


不远处有一正在采花的中年人走来,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状况。


“抱歉,父亲他年纪大了,时常会搞不清现在与以前的事。”中年人满面歉意,“他应当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?”


“不必道歉,能与老先生交谈,我感到受益匪浅。”莱欧斯利顺势说道,“我听他说,最高审判官总会一个人来这边看海。”


“父亲说在他小的时候,那维莱特大人总会来这海边,甚至还摸过他的脑袋。不过,是否真的经历过这些事,谁知道呢?”中年人耸耸肩,“能与那维莱特大人近距离交谈,对任何没犯法的枫丹人,想必都是无上的殊荣。”


“至少我在这个海边长大,就从来没有见过那维莱特大人。想要见到那维莱特大人的脸,必须得买到歌剧院审判的票才行呢。”


他倒是有着不少见到那维莱特的机会。莱欧斯利轻轻一笑,“你的父亲刚与我说水下很危险,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?”


“危险?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。父亲他还说了什么吗?”


“……”


一番闲谈过后,中年人微笑地道别:“哎呀,真是抱歉,一不小心就和您说了这么多,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的心情。”


“很荣幸能与你交谈。”


中年人推着轮椅向不远处的房屋走去了。莱欧斯利送走他们的背影,将视线转向海面。


意料之外的收获。据老人谵妄的话语,那维莱特总是会来这里放松,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人。可之后那个男人消失了,一段时间后,那维莱特也不再来了。


而那个男人与他很像,像到足以令人错当作他,说出其他人都没有听到过的话。


这又是一件有趣的事情。


若那番话语可以当作依据,因为把他当作了其他人,所以那维莱特才一直看向他。那个人在那维莱特的心中一定很有地位。难不成,那维莱特对他的关切,对他的喜悦,都是虚假的吗。


不,他仍清楚地记得那维莱特当初是如何笑着对他说:“恭喜你,莱欧斯利。”这份真挚,绝非演技可以诠释。


还是说,那维莱特对他的关切,属于一种移情?


莱欧斯利感到心脏被齿轮轧了一下。像是一直以来胜券在握的、确认是属于他的东西,化作流水从指尖流溢。可他又有一种不屈服的精神,至少他不会在这一步就一蹶不振,选择逃避与退却。


真相应当由当事人来讲述。




03


那维莱特看起来有些不解,似乎不明白刚刚离开的莱欧斯利,为何又会回来找他。他的眼中又有些许喜悦,似乎为见到莱欧斯利而感到高兴。


莱欧斯利扯了扯颈上的环带,清了清嗓子,像是即将要开幕一场好戏那样,宣布道:“我现在要做一个推论——关于,你为什么会总是看向我。”


幻色的目光中捎上好奇,像是第一次出海的水手,对航行充满期盼,却不知海面上即将行来的雨有多么酷烈。


“在你在枫丹几百年的生涯中,你遇到过一个很在意的人。”莱欧斯利开口,“我从住在海边的一名老先生口中得知,你经常会和那个人去海边。而那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——想来,是因为他已经死了吧?”


莱欧斯利打量着那维莱特的脸,继续道:“而我和那个人外形极像,你在看到我的第一眼,便把我当作了他。”


窗外的天色悄然暗下。


莱欧斯利宣判道:“我是那个人的替代品吧。”


“……不是的。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。”


“既然如此,那维莱特,我在你心中是什么?”莱欧斯利追问,“我从一开始便感到很好奇,似我这样的犯罪者,为何能得到最高审判官的垂爱。你在我身上投注的视线,你在我身上投注的关照,与他人的放在天秤上一称,显然有失平衡。”


“告诉我,那维莱特,我不是替代品,那又是什么?”


“你是莱欧斯利。”


“我是莱欧斯利,自然,只不过这名字来自我从报纸上看到的、一位安享晚年的人。而档案上记载的我的生日,则是被你审判的那一日。我的外形并不具有意义,我可以是任何人,甚至在那维莱特先生你眼中也是。”


那维莱特似乎对他的巧舌如簧哑口无言。他神色僵硬,只是面上仍维持着属于那维莱特的、恰到好处的礼貌与克制。


“我犯了一个错。”那维莱特说,“你本来不应该在这里。”


“是啊,没有你,我至多不过是一名服过刑的监狱长,一辈子无法成为公爵,过上现在这样能轻易被认可的优渥生活吧。”

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
“那么,你是什么意思?”


那维莱特闭上眼,随后又睁开,莱欧斯利看到变得更为明亮的眼瞳,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,和他托出埋藏已久的秘密。


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。明明方才还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,此时却是这样的大雨瓢泼。


“莱欧斯利……你的灵魂,本应回归大海。”那维莱特说,“因为我,你的灵魂才重新降生为人。”


“你就是他。至少在灵魂上,确实如此。”


莱欧斯利想到枫丹关于水龙的童谣,至少在他那作呕的童年,他的养父母仍对他扮演着亲切之时,也曾对他温柔地歌唱过不要哭泣。据说,每到水龙感到悲伤之时,天上便会下起雨来。


他想到那维莱特每每出现在那个岸边,背后伴随的阴云;在他离开之后,总是晴朗的天气。雨、阳光、对水的执着、超凡的生命与能力……莱欧斯利问道:“那维莱特,你是水龙?”


“……如你所说。”


他是已经逝去的命,因为那维莱特才活在此处。而审判日割开他今世前后的人生,让他成为又一个不同的人。


“生命的轮转应当在一定规则内,可由于我,你脱离了这个伦常,再度来到陆上。”那维莱特的面上满是歉意,“很抱歉,莱欧斯利,如果不是因为我,你便不会经历这样的人生……遭遇这样的童年。”


“我想你误会了什么,我对我的现在的生活并无不满,这是我自己的选择。过去或许糟糕透顶,但我已经亲手将其撕碎。”莱欧斯利说,“而现在,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——关于你对我的感情从何而来,又为何拒绝了我。”


“最高审判官不应与他人建立私交?可那维莱特,审判官不过是职位,因为职位而囚禁自身,也太过孤独了。身在世间就难免会有在意的人,哪怕你捂住嘴,情绪也会从你的眼中流露。既然如此,为何不敞开内心?只是一昧地将自己与他人隔绝,又有什么必要?”


“与作为水龙的你相比,人的生命确实是渺小而不值一提。但就是这渺小的生命,占据了你的情绪。审判日枫丹总是降临的雨,正说明了你的温柔与关怀;你会为与我分别感到悲伤,会在见到我时感到喜悦,不正是说明你心中,有着与人交往的愿望。”


“难不成,你来到陆上的这四百年,乃至今后,都想要这样孑孑独行?”


莱欧斯利的话语如雨点般砸落在他的身上。在那维莱特的沉默间,莱欧斯利接着说道。


“我的过去确实很不幸,但我并不后悔活着,更不后悔认识了你。不如说,我很高兴认识了你,那维莱特。至少对我而言,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,最特殊的存在。”


“受制于规则与过去毫无意义。你不是同样打破了规则,帮助了我。”


“既然事情已不可改变,比起作茧自缚,不如思考该怎么把握未来。莫非这辈子你也想就这样一直注视着我,等我的生命走到尽头,然后独自悲伤感怀?”


“如果你真的想要补偿我,那维莱特,就承认我吧。”




04


芙宁娜常对他说,他应当像她那样,多出去走走,和人接触,认识一些朋友。而不是整天穷困在冗杂的案卷中,被人误以为是一个审判狂魔。


那维莱特只是听。自他来到枫丹城后,便一直埋首于审判庭的要务。眼中所见的景色,不过是山川海洋的自然风光,与枫丹城内外的建筑佳景。终于在审判一场来自灰河的盗窃案犯人过后,他决定去灰河看看。


但他显然是不够了解这里的规矩。他一进入灰河,便被许多双不善的眼睛打量。彼时的灰河路面还被泥土所覆盖,未有刺玫会建立秩序,华贵的衣衫显然不合时宜。最先包围他的是好奇的孩子,随后是不怀好意的大人,远处打量他的是被他审判过的眼睛。


若是在上城区,人们通常都会对他施与尊重,保持一定的距离。而下层区的人显然并非如此。那维莱特认识到了自己不该出现在这。他想要离开,而人们像是看到了新鲜粮食的鸟,不愿意轻易放过他。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,不应对民众尤其孩童施展力量,但仅凭言语,似乎难以说动灰河中缺乏管制的居民。


为他解围的是一只有力的手。手伸向他的肩膀,然而在那维莱特感到不悦前,他察觉到那只手只是错位,并未实际搭到他的肩上。体温靠了过来,男人称他为尊贵的客人,装出与他事先有约般的亲昵。对方在这里显然有一定的地位,因为他的出现让其他不安分的人都不再多言。


他的话语宛如有魔力,仅仅三言两语,围着他的青年与孩童都乖顺地散去。在人群终于离开之后,那维莱特打量向身侧的男人。哪怕是在充斥着霉菌的气味的灰河,男人身上仍旧散发着清冽的香气。


“你没有必要表现得太谦和,这里的人可不吃上边那一套。眼中只有生存的人,可不会管这么多。”


“非常感谢你的帮助。”


“我知道你,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先生。怎么会有闲情来灰河逛逛?”黑发的男人笑容狡黠,“或许,你需要一个向导?”


“谢谢你的好意。不过我想……我还是离开比较好。”


“作为糟糕体验的赔礼,不妨让我再送你一程。”


男人与他的距离恰到好处,纵使有些话语令那维莱特并不明白,却仍旧感到了舒适。在与他同行的短暂时间里,他看到男人如何令哭泣的孩子露出笑容,又如何如恶犬般让凶恶的男人噤若寒蝉。


男人似乎是灰河的一部分,但他并没有显露出下城区常有的阴郁与苦闷。相反,在与他的几次相处间,口上总是讲着属于他的、特有的诙谐语调。他擅长逗乐,哪怕是面对他,也能自然地说出玩笑话来。在他俏皮的话语之后,偶尔那维莱特可以瞧见属于人的光芒。


在一次审判过后、天阴郁不晴的时间,他想到莱欧斯利。他总是善于开导各种困难。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,男人告诉了可以去哪里找到他。那维莱特抽身前往,然而得到的却是莱欧斯利死亡的消息。


人们说他在水下潜水探索的时候,因为潜水服破裂,肺部无法承受高压,在海中身亡。他没有神之眼,以常人之躯,难以承受磅礴的海水。发现他的尸体时,他已经不成人形。


那维莱特试图调查,确认到确实只是单纯的意外,而并非阴谋。


他早已知道,人类的生命脆弱,不过是须臾一瞬。莱欧斯利的死亡更是清晰地让他明白了这一点。他甚至来不及送行,也未能与他道别。


他站在岸边,一时感到茫然无措。心里应当流淌过哀伤的情绪,却像是隔着一层膜,只是看着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,随后又变作瓢泼大雨。


那段时间,枫丹总是阴雨连绵,人们在为衣服不干而抱怨。他感到抱歉,却又难以令天气一时转晴。回忆与情感伴着雨水淋落,他沐浴在雨中,试图去感知,脑中被涡流般的回忆与情感所充斥,可他却鲜能从其中找到属于莱欧斯利的情感。


枫丹人死后灵魂会归于大海,他们的情感、他们的回忆、他们漫长的思念……一切与灵魂息息相关之物,都会在水中沉淀。


接触到那些情绪之时,那维莱特总是像听到嘈杂的音符般的观众。此时他不住游往其中,想要知道莱欧斯利在死亡前的那一刻,究竟在想什么。他是否有什么未偿的心愿?他是否有想到……他?


水中的情感是人类强烈情感的外泄,男人的情绪总是稳健,因此鲜有情感滞留泉中。于是他常常去到莱欧斯利罹难、也是曾和他一同去过的海边。他知道人们管这一行为叫做追悼,他也确实这么做了。他偶尔可以找到属于莱欧斯利的情感,他听到男人的笑声,也感到男人在死前那一刻,如破土的树苗般的求生欲。


而这些都没有得到垂怜。


直到预兆的梦境悄然在他的夜晚降临。由于他持续的哀思,本应融于海水的莱欧斯利未能回归大海,再度随雨水降生在了陆上。


那维莱特不得不强制将自己从其中抽离出来。他的思绪,显然已经扰乱了生命的法则。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,也并未去寻找莱欧斯利。他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,干涉了他灵魂的归处,他不应再去干涉第二次。


直到他充满意外地、在审判庭上见到了莱欧斯利。


纵使仍旧年少,可那气质与形貌,却是与当初如出一辙。更何况从那具身体上传来的相似的气息,没有可能使他认错人。


那双曾经闪烁着光芒的眼中,仍然是清晰透亮。只是挥散不去的血气、谋杀的指控、莱欧斯利对自身罪行的陈述,一切都使他笼上了一层阴霾。


是他导致莱欧斯利变成了这副模样。


他对莱欧斯利负有责任,是他令本应回归大海的灵魂回到陆上,经历这番苦难。可他既身为审判官,无论何种情由,都不能做出有违公正的判决。


直到十多年后,在莱欧斯利本应刑满释放的那一日,他听说有一名年轻的男人处理起了梅洛彼得堡的事务。前任管理者不知所踪。


沫芒宫选择对此闭着一只眼。梅洛彼得堡原先就是流放之地,充斥着无序与混乱,而男人将一切都治理得井井有条。他的每一场审判,都是将犯下罪愆之人送往深渊。可莱欧斯利的出现,令梅洛彼得堡不再是只是偿罪的地狱。他接住,并给了不被枫丹城所容之人一个安身之所。


他借着理由,把莱欧斯利叫来沫芒宫。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让他感到熟悉,熟悉到令他恍若昨日。或许是失而复得的喜悦,令他无法把视线移开。更何况,无论是未被困境打垮的莱欧斯利,还是对方选择留在梅洛彼得堡所做的一切,都叫他心怀感激。


那维莱特原打算就这样目送着,祝愿莱欧斯利今生,至少是在未来,能有幸福、顺遂的人生,能够实现他的理想与愿景,而非被沉没在海底,只余下无尽的遗憾。


可他忽略了莱欧斯利是一个会不断向上的人。他能从最深的污泥里爬出来,犹如狩猎的野兽般,在林间隐藏呼吸,又在目标靠近之时,爆发出蓬勃的生命力。而现在,莱欧斯利的手撑在他的椅背上,他们的身子近在咫尺,吐出的呼吸交织,只要稍一倾身,便能越过一线。


他们似乎是第一次这样亲密。


他对上莱欧斯利灰蓝的眼睛,“……你希望我怎么做,莱欧斯利?”


“首先,告诉我你真正的心情。”


莱欧斯利扬着笑容,身子前倾,那维莱特感到唇上温热的触感。他的吻很轻,带着某种试探。


那维莱特知道,轻吻手背表示尊重,亲吻脸颊表示亲密,亲吻嘴唇则表示爱恋。没有人敢对他这么做,可他却并不感到冒犯。


这就是嘴唇被亲吻的感觉,那维莱特想。


“感觉如何?”


“像是……被小动物挠了一下。”


“那就是不讨厌。”莱欧斯利勾着唇,“从前的我与你这么做过吗?”


“……没有。”


“那还真是可惜。那维莱特,我得到的该不会是你的初吻吧?”莱欧斯利揶揄道。


“从解释上来说,确实如此。”


“噢,那我可得好好出去炫耀一番。”


“还请不要这样。”


“我开玩笑的。既然是秘密……那可得好好守护才行。”


善于创造虚幻之人,也同样善于发掘虚幻下的真相。他用谎言与笑言掩藏自身受过的苦难,令与他相处之人都如沐春风。那维莱特很容易受他人情绪影响,可在莱欧斯利身边,心绪却总能得到调节。


来到人的世界,经历人的情感,然后理解自身为何以这种形态降生。有太多人心怀险恶,在与人交往这一步上,他如履如临。


但莱欧斯利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对象。他的心像打磨过的冰凌,不同的面在光线下会折射出斑斓的光芒,站在不同的角度,能见到他展露出的不同色彩;但是,当一切虚幻的光散去,隐藏在八面玲珑下的,永远是那颗如明镜般透亮而纯粹的心。


纵使从前有太多的遗憾与折磨,可莱欧斯利仍是最初的他。帮助有困难的人,建立收留与守护的城邦,同时不断地提升自身。哪怕身处黑暗,可他仍然散发着灯塔般的光。


“最高审判官也好,水龙也罢,他们都不应当孤独。就算你不擅长表露自己也没有关系,我会教导你的。”


“莱欧斯利……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。”


信任他、接纳他,并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。迈过一线,朝对方走去。


那维莱特伸出手,轻轻地将掌心放在莱欧斯利的手背。面对那维莱特这一超出他社交距离的行为,莱欧斯利反握住他的手,将手指扣入他的指间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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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写转生再续,结果忍不住疯狂灌入4.1人物读后感…………写都写了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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